第十一章
林颂带莫建兴去看小穗，途中经过一家花店，林颂让司机靠边等一会儿，下车去店里买了一捧白菊。上车后，她把花递给莫建兴，莫建兴小心地捧在怀里，就像捧着宝物。
到了墓园，把莫建兴在轮椅上安顿好后，司机主动提出等林颂二人出来：“要不我就在车上等你们吧，这地方也没什么车，就算用手机打车也得等一段时间，我就当是偷懒了。”司机笑笑。
林颂满怀感激：“谢谢啊师傅，那麻烦您等一等，我们不会耽搁您太长时间的！”
“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我不着急！”林颂对司机连声道谢，推着莫建兴走进墓园。
二人在一座碑前停下，林颂把碑前破败的花儿拿开，再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把墓碑上的灰尘擦拭干净，擦到碑上的遗像时更是一擦再擦，然后将莫建兴的轮椅往前推，一点余地都不留。莫建兴拿起怀里的白菊，弯腰努力地把它放在碑前。尽管比较吃力，但他还是想亲自放在女儿的面前。
“林颂。”莫建兴转过脸来。“我想和小穗单独说会儿话。”
“好，到时候记得叫我。”莫建兴点头，林颂便捡起地上破败的花，走到稍远的地方。
莫建兴看着碑上的遗像，女儿笑得天真烂漫，却只能这样永远定格。
“小穗，爸爸来看你了......”莫建兴觉得喉咙好像被堵住一般，非常苦涩。
他深吸一口气，把这种感觉强压下去。“你和妈妈过得还好吧......我马上也要去找你们了......”
莫建兴看向坐在远处发呆的林颂，喃喃道：“小穗，你给我托个梦吧......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她......”
莫建兴抬头看天：“我真的希望......不是她......”
“林颂！”正抱膝发呆的林颂听到莫建兴的呼唤回过神来，她起身拍拍屁股跑过去。
“走吧。”莫建兴对她露出笑颜。
“嗯。”林颂答应着。
“林颂。”莫建兴又喊她。
“嗯？”
“等我死了，你也不要花钱做什么墓碑，就把我放在骨灰盒里，和小穗放一起好了！”
轮椅在这一刻停住，身后林颂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连呼吸都停滞了，此时此刻二人之间的空间安静得要命......
过了几秒，轮椅再次前行。“好。”等来了林颂的回答，莫建兴露出莫大的笑容，他微微点头，用近乎虚无的声音说:“好，好啊……”
两人坐上出租车，回到医院。
当天晚上，莫建兴的情况急剧恶化，医护人员做了最大的努力，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主治医生对林颂说:“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吧，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林颂点头。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握住莫建兴的手，莫建兴感受到手上的触感，也想握住林颂的手，奈何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的嘴巴张张合合，林颂把头探过去，终于听清他虚弱的发音:“我……不怪……你了……”
这么 断断续续、声若蚊蝇的一句话，却在林颂的心里炸了个口子:“莫叔……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听到莫建兴亲口说出这句话，林颂明明笑得很开心，眼泪却哗哗的流。
“别委屈……自己……”莫建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呼吸更加微弱，眼神逐渐失去神采，嘴巴微张，却没有什么进出的气。
林颂把耳朵贴在莫建兴的胸口，听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点点变弱，节律一点点变慢，直至消失，手中的温度也渐渐冰凉。
“莫叔……”林颂的声音低沉而又嘶哑。“你要保佑我……你和小穗要保佑我……”一滴眼泪滑过，浸湿了莫建兴早已冰冷的胸口……
莫建兴的后事全部都是林颂一个人料理的，在火葬场等待的时候，林颂甚至有些麻木。
她又来到墓园，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
按照莫建兴的嘱托，林颂把他的骨灰放在了小穗的盖板下。看着眼前写着莫小穗之墓的墓碑，如果没有林颂的存在，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人知道在同一块盖板下放着一对父女的骨灰盒。
林颂在小穗的墓前站了很久，她的脑袋是空的，直到腿上的酸麻刺激到大脑，她才缓缓回神……
她一瘸一拐地离开，走出墓园，看到园门外空旷又寂寥的水泥路，忽然间一股巨大的酸楚袭上心头。
林颂蹲下捂住嘴，眼泪已经啪嗒啪嗒落下打湿地面，哭泣声从手指的缝隙间漏出。其实她很想问莫叔，如果自己说当年不是她做的，莫叔会不会相信……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没问出口。想到这儿，她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就这样情感的爆发再也抑制不住，林颂在墓园外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
然而哭过之后，林颂依然不忘给自己叫一辆车，司机师傅看林颂哭得通红的双眼，生怕林颂在没人的时候想不开，一路上在想法设法逗林颂开心，告诉林颂这个世界有多么美好，大好的时光应该去享受。
林颂觉得，比起司机师傅说的笑话，师傅这个人儿更有意思。
下车时，司机师傅还对她说:“姑娘，你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你看见他就什么都好了！”
林颂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师傅一看激动了:“哎，你看！笑了吧！这就好了嘛！日子还得过啊！”
林颂觉得自己要是不给点反应，这师傅非拉着她说个三天三夜不可。
在师傅的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林颂终于上楼了。推开家门，她都有点不认识这个家了。
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有的东西过期了，瓜果蔬菜类的大部分都变质了。林颂没有胃口，也懒得收拾，关上冰箱门，回到自己屋趟下。
她合上眼，想起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一觉睡死过去，然而第二天自己还是活得好好的。到后来，她每次睁开眼都庆幸自己还活着。
林颂卷过被子，疲惫感如海浪般一阵阵席卷而来，这一觉，看来要睡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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