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辩论
<p>侍卫按照司马望族先前交代，不允许任何人来叨扰。求见者，执意要见君上，无论侍卫怎么说，就是不肯离去。侍卫见求见者，言语不凡，气质逼人，衣服穿着不俗，也不敢过度放肆。只好将这件事禀告君上，请君上定夺。</p>
<p>赵雍闻言愣了片刻，心想？此次出宫，行踪极为隐蔽。该不会是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了。赵雍端起酒樽喝了一口，稳定心神，想好对策。</p>
<p>“你们，看见了吧！寡人出宫喝酒消遣，就被人发现了。心中渴望逍遥人生，我是不敢期许呀！”赵雍放下酒樽，苦笑道：“寡人就不能有自己独处的时间吗？唉，身为君上，真苦啊！”</p>
<p>田不礼安慰道：“君上，是一国之主，辛苦是应该的。”</p>
<p>“上大夫，你就是这样安慰寡人受伤的心灵。”赵雍努了努嘴，盯着众人道：“我辛苦是应该的。寡人，也要拖着你们一起受苦。”</p>
<p>田不礼明白，君上是不需要人安慰，笑道：“能与君上同苦，乃无上之光。”</p>
<p>赵雍指着他，呛白道：“上大夫愿意苦命，寡人可不愿意。”</p>
<p>穆涧道：“君上，我出去将来者打发了。”</p>
<p>赵雍挥了挥手，制止道：“来都来了。寡人见见，又有何妨。”</p>
<p>司马望族，起身道：“君上，我先出去看看。”</p>
<p>赵雍点了点头，又端起酒樽饮了一口。少时，司马望族从外回来，拱手道：“公子，大司马、左司寇求见。”</p>
<p>“请他们进来。”赵雍闻言，怔了一怔。忽然，嘴角含笑，神情恢复自然，双手扶住额头，对着众人道：“还好是这两位。要是宗室之人，寡人的脑袋，又要痛上好几日。”</p>
<p>田不礼心中发笑，君上说话，还真坦诚啊！</p>
<p>司马望族见君上发话，出去将肥义、李兑引了进来。肥义、李兑见着君上，行礼道：“君…”</p>
<p>赵雍，抢先一步说道：“两位先生，找我何事？”</p>
<p>肥义、李兑相顾一视，已然明白了赵君话中的意思。肥义忙道：“见公子来了，我与李兑，特来拜会。”</p>
<p>赵雍盯着他们的眼睛，问道：“两位先生，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p>
<p>赵雍实则是问他们如何得知他出宫，又在此饮酒的消息。肥义一眼便道破了君上的心思，笑道：“臣听说，九里居出产的赵酒，比得上赵宫佳酿。正好我的酒瘾犯了，便邀李兑一同来九里居解解馋。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公子。据闻公子，乃豁达之人，故而前来拜见公子，讨杯酒喝。”</p>
<p>李兑，应和道：“正是如此。”</p>
<p>赵雍见肥义忠厚老实，不像说假话，抬手指了指闲置的空位，笑道：“原来两位先生，也是闻着酒香味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们闻到了别的味道。既然我们有缘，先生想喝赵酒解馋，快请入坐。”</p>
<p>“谢，公子赏赐。”李兑、肥义也不客气，大袖一挥，便坐了下来。</p>
<p>从肥义、李兑走进房间的那一刻。田不礼在一旁，细心观察。未进赵宫之前，田不礼对眼前二人，略有所知。今日近距离相见，却是第一次。</p>
<p>田不礼，起身拱手道：“齐人田不礼，拜会两位先生。”</p>
<p>李兑、肥义举手回礼。</p>
<p>赵雍命人替李兑、肥义满上酒樽，高举道：“诸位，相请不如偶遇，请。”</p>
<p>众人道：“谢公子。”</p>
<p>这时，忽闻，外面的辩论之声越发高涨。</p>
<p>赵雍放下酒樽，对着众人问道：“这些人，在辩论什么。”</p>
<p>肥义、李兑刚至，就在人群之中瞧见了赵雍等人。于是，走过来拜见赵君。至于外面辩论的内容，他们也不知一二。</p>
<p>田不礼看了看外面，回道：“公子，他们在争论治国需以德治或以法治。”</p>
<p>赵雍静静想了一会儿，唇角露出微笑，“这个争论，有点意思。”</p>
<p>只见一黑衣之人，上前一步，面对众人，慷慨而谈，“山东六国，由鄙秦到侍秦。秦国去公，行王道，朝会诸侯，莫有不从者。如此剧变，皆以法之故。法者，乃强兵之道！”</p>
<p>“秦人自大，僭越周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简直是可恶之极。”黑衣人话语刚落，其左侧一位身穿白色，冷哼一声，鄙视道：“秦出西戎，蛮横专杀，百年不入中原之流。倘若齐桓晋文明君贤臣良将聚在，蛮人安能放肆。”</p>
<p>另一人道：“《商君书》泯灭人性，竟被秦国推崇备至。我山东六国，文明大邦，遵循周礼，岂能听之任之。”</p>
<p>其中有人拍手称快，高喝道：“仁兄，说的太对。三晋大地，多几位吴起、庞涓之流，蛮人焉能如此放肆。否则，秦人欺负我三晋无人。”</p>
<p>黑衣人，怒目而视道：“秦源于周，焉能以蛮人相称。尔等，张口闭口，言我秦国为蛮人，有何居心。”</p>
<p>“我们有何居心，你听不出来吗？”白衣人冷笑，正色道：“仁兄所说，秦国以商君之法，富国强兵。秦国的百姓富了吗？仁兄口中的商君之法，禁锢人性，以杀人为荣，泯灭天良。尔等不知，上天有好生之德，此等做法，岂是仁义之国所为。秦国，不是蛮人，为何做出蛮人的政令。秦国虽强，诸侯何惧之。”</p>
<p>“孔丘乃儒家大宗师，学问无人能出其右。鲁国效仿文明之举，高谈仁义，未见国强，反见其国弱。今，朝不保夕。”黑衣人，争锋相对，“大争之世，我不亡你，你必亡我，何来仁义。文明人的代价，就是亡国灭种，这种文明，不需要也罢。”</p>
<p>白衣人尚未出言教训他，四周的人，早已经愤愤不平。</p>
<p>“贤兄，你还是少废口舌吧！仁义之理，岂是蛮人所能懂之。”</p>
<p>“对对对，蛮人是不能讲道理的。”</p>
<p>“他日山东各国齐聚首，焉能让尔等猖狂至此。”</p>
<p>“蛮人，只能用武力征服，岂能用礼仪教化。”</p>
<p>另一位穿着华丽的服饰之人，淡淡地说道：“秦国虽强，百姓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你看我宋国，平民皆能饮酒。秦民，能比乎？”</p>
<p>黑衣人不屑道：“秦国百姓虽苦，却是兵强马壮，他国胆敢觊觎。宋虽富裕，国家难存，早晚沦为他国之民。”</p>
<p>那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君，殊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下本一家，百姓过得好，沦为哪国子民又有什么关系。”</p>
<p>……</p>
<p>“齐恒公以管仲之法，九朝诸侯，一匡天下。天下人，皆服，赞扬其美德。”赵雍回顾众人，笑问道：“秦穆公时，秦国乃大国，有霸主之迹。今，秦国挫败三晋，力压强楚。秦公嬴驷，破周礼，行王道。秦国虽强，却不被山东各国所服，这是为何。”</p>
<p>肥义率先道：“嬴渠梁以商君之法，秦国国力上增。商君之法，对内，采用严刑峻法，实行苛政。对外不断对诸侯国彰显武力，手段太过残忍，缺乏仁义。武力，只会让人惧怕，难以让人诚服。”</p>
<p>田不礼也道：“齐恒公，九朝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敢不从。其一，齐国国力强盛，诸侯国不敢放肆，心中畏惧。其二，齐恒公不以国强，恃强凌弱，欺压诸侯，反而以礼相待，推行仁义教化，诸侯国心中敬服。齐国千里救燕，更是传为佳话。齐恒公的美誉，流传至今，天下人赞之。”</p>
<p>“齐国和秦国，皆以变法图强。得到的结果，却是大相径庭。”赵雍问道：“怎样才能让天下人心悦诚服。”</p>
<p>肥义，回道：“蛮人效仿华夏。不仅是被武力征服，最重要的是华服美冠，以及先进的文明所吸引。”</p>
<p>李兑也道：“公子可听说，孟轲乎？”</p>
<p>赵雍，点了点头，回道：“太傅曾说，诸子百家，非儒即墨，其次尚法。儒学集大成者，前有孔丘，后有孟轲。孟轲博硕古今，智慧超群，是百年之中难有一人。”</p>
<p>李兑接话道：“魏候罂问政于孟轲，公子可知乎。”</p>
<p>赵雍思之，含笑答道：“五十步笑百步，我岂能不知。孟轲，以治国之道，讥讽魏候。读书人还真是有几分傲骨。”</p>
<p>“孟轲具有识人之能，安知魏候不会屈辱他，才会大放厥词。”李兑，又道：“读书人就知道空谈高义，不知误人他国。大争之世，岂能以仁义所为之。”</p>
<p>赵雍，思之觉得有理，问道：“治国需以法，还是以仁政治天下。”</p>
<p>李兑、肥义见君上突然一问，面对这个问题，也有点犹豫。他们不是不知，而是捉摸不透君上，突发此问，是什么意思。</p>
<p>田不礼，摸透了赵君的个性，直言道：“儒家之学，治学尚行，岂能治国。天下未平，海波四起，怎可以仁政治天下。”</p>
<p>这几句话，赵肃侯平生也对赵雍说过。</p>
<p>李兑见赵君脸色，已然明白，也出言道：“治国理当以法，法度明，则政令行；政令行，则国家兴盛。”</p>
<p>赵雍若有所思地问道：“法令是对百姓，还是对官吏？”</p>
<p>李兑直截了当地答道：“当然是针对百姓。”</p>
<p>“法律针对百姓。”田不礼曲着手指，敲着案几，问道：“官吏，该如何束之。”</p>
<p>李兑脱口而出，扬声道：“以德束之。”</p>
<p>“百姓皆守法，天下可太平。”田不礼闻言，语调有点生硬，“官吏德行欠缺，又应当如何。”</p>
<p>李兑，笑道：“以法处之。”</p>
<p>田不礼道：“制定法令，是为了少数人之利。为了利益，制定之法，便有所偏向。制定者，也会成为法外之人。法令是品行不公之人制定，岂能使人信服。”</p>
<p>赵雍思之，觉得有理，问道：“依上大夫之言，理当如何。”</p>
<p>田不礼，朗道：“以法制吏，以德束民。”</p>
<p>李兑脸色一沉，否决道：“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先生此言，岂不缪也。”</p>
<p>田不礼迎向赵君，答道：“百姓无德，祸害一地。官吏无德，祸害无穷。吏有法，岂敢无德。民有德，岂会不守法。吏者，心中无德，又无法束之，便可为所欲为，难以管制。任其放纵，民对吏所作所为就会产生不满。一旦，民愤高涨，便不可收拾。国家，动乱之象，皆乃吏所致。”</p>
<p>赵雍见肥义不发一语，只顾埋首喝酒，问道：“大司马，你有什么意见。”</p>
<p>肥义举着酒樽，忙道：“君上，这里酝酿的酒，真是好酒。”</p>
<p>赵雍闻言，暗自头痛道：“大司马...你...”</p>
<p>“公子...”肥义茫然地看着众人，道：“我回答的不对。”</p>
<p>赵雍领悟其义，挥了挥手，笑道：“没事，这几坛酒，我送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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